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卌年丨汤晓华:人生的三次大考,未来的路仍然漫长

汤晓华 新三届 2021-01-04



作者简历

本文作者
汤晓华,安徽铜陵人。1978年9月至1982年7月在安徽师范大学历史系读书。毕业后曾在中学、党校、宣传部工作,曾任铜陵市委党校副校长、铜陵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。曾公开发表诗歌、史论、政论七十余篇。


原题

我人生的三次大考

为大学毕业四十周年而作



作者 | 汤晓华



自小起,经历了多少场考试,我记不清了。但人生的三场大考,我从来没有忘记。

我的第一场人生大考,是“高考”。高考,我经历了两次。七七年,名落孙山。是分数不够,还是那个令我“胆寒”的“政审”,我至今仍不清楚。入团遇到了它,入党遇到了它,招工遇到了它,高考又遇到了它。“政审”,屡次在我人生的十字路口“横刀立马”。

七八年,又考,中了。那天下午,邮递员高举通知单,一路大声吆喝:大学通知!大学通知!不出一个时辰,消息传遍了县城那条幽深的老街,瞬间刷新了当天“老街新闻”的头条。

七五年,我招工进县城杂货商店。销售陶器:火球、火钵、药罐、水缸、缸灶。四个年过六十的老人是我的同事。他们是合作化中被“招安”的。这是个集体所有制商业小店。那年头,人们崇尚“国营”与“工厂”。对于合作化“转胎”过来的商业小集体,是不拿正眼去瞧的。况且又是“万恶社会”过来的“老朽”旧商人在经营土得掉渣的原始产品。尽管后来我曾调侃:我可是资深古董商,到琉璃厂也是可以摆摆龙门阵的。可当时,我的心寒到了冰点。

七八年的这场大考,一举改变了我的人生。我终于挣脱了“身份枷锁”。尽管从小至今,我都没有任何人生“污点”。在老师眼中,一直是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。可是,父辈的那沉重的“政治”,像座大山压在我的胸口,令我窒息。至今,我打心眼里感恩耀邦,感恩小平,感恩冤假错案平反,感恩改革开放。

“歧视”,是人类的通病。白人瞧不起黑人,城里人瞧不起农村人,上海人瞧不起外地人,富者瞧不起穷者,强者瞧不起弱者,智者瞧不起愚者,胜者瞧不起败者,比比皆是。虽不“正确”,但无“恶意”。可在哪个特定的“疯狂”年代,“政治”导致的“歧视”,夺去了多少人的权益,扭曲了多少人的心灵,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,要了多少人的“命”!生而不平等的命运大舞台,上演了多少人间惨剧!

我的考分不高,可我的家乡考的不好。我和后来同校同系的盛益武成了矮子中的“将军”,全县文科,益武第一名,我第二名。

第二次大考,是考党校。82年毕业回县城母校教历史。一年下来,没了新鲜感。尽管“故事”讲的受到学生的欢迎。终于,机会来了:83年底,铜陵市委党校招聘教员,我偷偷报了名。因为不是党员,不能报马列和党史建,只能报“文史”。复习了一周历史,可结果考题是“试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”。我那时不关注政治,见到考题直发愣。好在大学时出过一期墙报,抄过“精神文明”词意解释。凭着这点“旧学”的现场“发酵”,居然得分第一。还有一场是讲课:考茨基的超帝国主义论。得分也是第一,我以为这下成了:“小县民”可以成为“小市民”了。可没想到,县里先下手为强,一纸调令,将我调往县委党校,美其名曰:防止人才外流。市委党校当然不依不饶。招聘组长(市委副书记)面告县委书记:此人必须在3.12日前到市委党校报到(当时只剩我没报到)。县委书记立马表态:县委服从市委。什么叫“官大一级”,什么叫上级的权威,我这个“书生”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领会了。很多我认为是千难万难的事,“大官”一句话就“秒定”了。

报考市委党校前,我曾找过那位县委书记和组织部长,想调往县委党校。他们都以一通“大道理”锁住了我的那点“不安份”。现在,真的要走人了,他们又婉然若失并“半路打截”。我的这点事,后来被县两会多次提及。有政协委员还以“我等”为例,郑重提出“防止人才外流”的提案。我想:对待所谓“人才”,人们往往是这样:得之,不惜;失之,方醒。世间很多事,道理都明白,可做起来却又糊涂了。不是不明“理”,而不是舍“利”。过去是这样,现在是这样,将来或许还是这样。

第三次大考,是报考铜陵市副市长。98年,省里招聘厅干,我压根没想过报名。报名截止那天,市委组织部打来电话,希望我能参加,说了不少鼓励的话。我当然不糊涂:他们估计我可能会“挣分”、“挣脸”。组织的“美意”当然不好拒绝。当时我正感冒发烧,一边打点滴,一边啃书。一共11门,一天啃两门。临考前两天,烧退了。笔试在任书智任教的合肥九中。考场出来,我感觉良好。一周后,接到省委组织部电话,通知我去合肥面试。面试在兰亭宾馆。五道题,半小时。我的考感依然良好。又一周后,安徽日报刊登入围考核名单:张庆军、张南和我。二天后,省组织部副部长张耀文来铜考核。张部长找我单独谈话。宣布20分钟,结果谈了两小时。看得出,张部长对谈话满意。临别,他告我:你已进厅干后备库了。再后来,就是张庆军来铜就任副市长。

考核名单公布后,铜陵日报副刊头版刊登了记者对我的采访。一下子,我成了当地坊间的“谈闻热点”。短短几天,我接到了近百个“祝贺”电话,有不少是多年“失联”的连姓名、面貌都已模糊的“故人”。我的办公室和家里也空前地“热闹”起来。更有朋友给我出主意,要组织力量攻关,打算攻到很大的领导那里。我吓了一跳,明明是阳光下的事,不要弄得见不得人。我当然谢绝了。这事给我触动很大。我又一次真切地感到权力的“灼热”。尽管它离我还十分遥远。

落选后,一些朋友为我“把脉”。认为我未能“修成正果”,就在于“人情”不够练达,“世事”不够洞明,缺了“圆通”的“火候”。既不通“庙堂”,又不接“江湖”。我当然不敢苟同。妻倒是坦然说,不成也好,我家还安静些。岳父是南下干部。这种家庭背景,似乎有助于她对我的“仕途”一直持“平常心”。我完全认同她的话。在我人生的所有节点上,妻与我一直是风雨同路。

其实,我自己清楚:我本“书生”,并非“官料”。尽管我早已“入场”,也明白“道道”,也有不薄的“人脉”,但,我有自己的“信仰”。我在党校二十多年,接触的大小官员成百上千。我深知,在当下中国,为官并非易事。我不止一次地问:你能拒绝“美意”吗?你能拒绝“人情”吗?你能在白哗哗的“银子”面前,“脸不变色心不跳”吗?你能在美女缠绕中“坐怀不乱”吗?你能在阵阵赞歌中不飘飘然吗?你能在上司面前不吹不捧不折腰吗?你能“众人皆醉我独醒”吗?你能坚守一事,还是事事?你能坚守一时,还是终生?这些拷问,实践没让我作答:我只处“官”的边缘,与“要职重权”相距甚远。但我把这些拷问送给了党校每期的“新进领导班子”和“中青年干部班”的学员。我知道,他们中许多人是有志向、有能力、有情怀的“好官”。可令人痛心的是,隔三差五,就有“多么熟悉的身影”“进去了”,其中有与我私谊不错的朋友。这些年,我们亲眼所见的难道还少吗?

原因所在?是教育的失败?是人性使然?是制度的漏洞?是法律不彰?都是。但细究起来,要分主次。自然人性是恒定的,教育的投入已经够大了,根子还在制度和法治。中国几千年,信人“善”,崇“圣人”,重说教,轻法治。结果呢?“圣人”我可是一个也没见到,“君子”也只是活在书本上。七情六欲,人之本性,物欲横流,世间常态。中外历史和现实反复证明的是:公正权力和干净灵魂的锻造,靠的不是唠唠叨叨的说教,而是完善的法治和公正的制度。

近些年,虽然反腐肃贪力度加大,社会风气也有好转,但离“成功”仍相距甚远,因为很多根基性的建设仍未起步,至少“官员财产公开制度”,八字未见一撇,人心的“收拾”依靠的仍然只是传统资源。我们任重道远!

现在,我已年近古稀,人生的大考小考都已烟消云散。剩下的是:健康身心,关照老妻,祈福苍生。愿这三题的解答都能全优。


图文由作者提供本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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